四時四十五分, 已接近老人科門診的尾聲。今天負責的是 Drug Compliance Clinic <<藥物依從門診>>, 老友記會先見藥劑師, 才見醫生。
一位80歲的婆婆推門進來。翻查紀錄, 她中過風, 又有血壓高、糖尿病、心房顫動等常見的長者問題。她被轉介來 Drug Compliance Clinic, 是商討使用新藥物的問題。
話說心房顫動在老友記當中非常普遍, 而患有心房顫動可導致中風。為了預防中風, 我們會為老友記處方薄血藥。吃舊式薄血藥要戒口、又要定期抽血檢查血凝指數, 確實有點麻煩; 故大概十年前推出的新一代薄血藥可說是一大進步, 因為它既不需要戒口, 亦不需要定期抽血, 使用當然方便得多; 加上政府最近資助了這種較為昂貴的藥物, 只要合符資格便能免費使用, 對醫生和病友而言, 當然是一大喜訊。
而婆婆呢, 只是吃 Aspirin 亞士匹靈, 對有心房顫動的老友記而言, 預防中風的作用着實不大。
「婆婆, 上次覆診到宜家有無唔舒服? 」第一次見她, 我先打開話題。
「無呀, 無乜唔舒服。」婆婆說得淡然。
「心胸痛、氣喘、心跳快呢? 」
「都無呢。」
「婆婆呀, 咁上次我地話同你轉隻新藥喎, 你考慮成點呀? 」我轉入正題。
「唔好轉啦, 食番舊個隻咪算囉。」婆婆咬着嘴唇。
「新藥好啲㗎, 預防中風呢隻藥好啲, 你有心房顫動食呢隻藥好好多㗎。」我嘗試游說。
「唔使啦, 唔好轉啦, 食舊個啲咪好地地囉。」婆婆堅持。
「呢隻新藥真係好啲喎, 副作用又少啲, 又唔使好似人地咁又要戒口又要抽血; 宜家政府資助仲唔使錢㗎。」
我差點兒想告訴她, 以前政府未資助, 有些老友記無錢自購, 無奈地放棄使用這種新藥。
「要咁好做乜喎, 有嘢咪死咗去算囉。。。」婆婆竟然突然這樣說。
「你好似唔係咁開心咁嘅, 婆婆。」
「我係唔開心呀。」婆婆雙眼望着地下。
「可唔可以話俾我知乜事呀? 」
婆婆低着頭。。。當場氣氛突然寂靜起來。。。她的眼角開始滲着淚水。。。
「屋企嘢? 」過了一會兒, 我再問:「仔女唔聽話? 」
「唔係, 我同佢地無野呀, 佢地對我幾好。」
「咁係乜野事? 驚身體唔好, 你宜家幾好喎個情況。」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「我。。。唉。。。」婆婆欲言又止: 「我個次係病房俾人綁, 我宜家都好唔開心。。。」
話未說完, 婆婆雙眼淚水如泉水般湧出來。
「幾時入院, 邊次呢? 」我立刻望着電腦努力搜索着。
「四月個次, 次次有事睇吓醫院食吓藥就無事, 係個次啲仔女夾硬話我差要我入院, 係病房又無端端綁住我隻手, 又無水飲, 我好慘呀, 我心諗不如死咗去好過。」一邊說婆婆一邊在哭着。
查查紀錄, 婆婆的而且確四月曾入過醫院。 那次她腹部發炎積膿, 情況頗差, 更曾需入住 ICU 深切治療部。可以想像, 婆婆當時需要接受治療, 所以不能進食; 身患重症可能有點紊亂, 故此被繋上安全衣物, 以防她拔走維生儀器。
但想不到, 這段記憶仍然深深記在婆婆的腦海中, 還為她留下如此嚴重的陰影。。。
還許, 縱使在紊亂中, 我們還是保留着一分清醒。
這是一個很好的反省: 在病房內要盡量避免使用約束用物; 就算迫不得已需要使用, 都要不時評估, 盡快鬆綁, 以減少約束衣物的影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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